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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或100

美術系 張紋瑄

 

 高中往公車總站走會經過一個十字路口,左前方有家金石堂,那裏是我的冰箱,我朝裡面要文字吃要冷氣吹。

 

 那天又在冰箱裡被凍著,等爸媽來接。翻看的是駱以軍的《降生十二星座》。

 

 說真的我已經忘記書中的各個形象之間的跳接或刺人的文字,這算是我十分縱容自己的部分:讓閱讀過的種種都只被稀釋成一抹已逝的或太年輕的什麼,甚至難以確切的說是優點還缺點的什麼。邊吸鼻子邊倚著朝外的落地玻璃讀,忽然間被一個段落叫住:關於許願。

 

 我家隔壁的隔壁那一戶是單親家庭,大家委婉的形容那個媽媽為「憨直」,兩個女兒,成績來說不是好學生,但是是滿分的好玩伴。我們很少進去她們家。她們的媽媽在工業區做手工,都要到晚上才回來。她們家是永遠的晚上,棕色的灰色的,冷點的棕色暗點的灰色,這種顏色把銳角都吃掉,讓室內沒有真正的牆和天花板,裡面的味道聞起來很蕈類,在空中搓搓食指和姆指放到鼻尖嗅都發黏,像是進到濕暖的內臟,這對姊妹聞起來和他們家的味道一模一樣。因為,所以她們都在國小裡面玩,兩姊妹的膚色都是剛離火的炒菜鍋底,和她們玩讓我跟弟弟只能是白斬雞。我們玩紅綠燈、玩閃電布丁、在梅花和長頸鹿上玩大白鯊、在學校後棟玩捉迷藏、幫小黃瓜蓋牠根本不想住的窩,或只是單純的往前跑或往上爬。

 

 姊姊叫做易嬋。很漂亮的名字,不管那個易是容易的易還是易容的易,後面接的是嬋娟的禪,那就是漂亮。妹妹叫做丹碧。又紅又綠。

 

 我知道的只有從書上,我知道的只要她有意願都能知道,但是她知道的我都無法知道。像是吃飛機許願。那時候的操場對我們來說夠大了,我們會躺在有卵石的水泥球場上,這時候的活動是躺著(我們不會叫這種行為是休息)。

 「飛機。」易嬋看到了。

 是說台語,所以是「飛翎機」,它台語的名字聽起來很輕。

 她用手抓在掌心,叫我拍一下,然後把那個被收在手紋間的影像吃下去,她說,這樣就可以許一個願。駱以軍的是五十架,而且他的食用方式是「吸吮」;易嬋是一百架,而且她的食用方式是「大口吞」(會刻意發出「蛤-嗯」的聲音)。

 

 我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記得自己是吃到第幾架飛機,我也一直都忘了問如果吃到滿額了她會許什麼願。

 

 她們家有一張三人沙發,台式的黑色人造皮面,這種面經不起時間和摩擦,塑料會出現裂紋之後就開始脫皮,那層亮亮的掉了之後就看見黑色的網狀纖維布。易嬋和丹碧的手臂腿上臉上常常會有細碎的片狀黑點黏著,小時候我幫她們撥掉的時候都會想這到底是從哪去沾上的。到很久之後,我不再遇得見她們的時候我才忽然的在某天想通:啊,就是那張沙發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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